“家中人自然是常常劝导他,要他爱惜生命,好好活下去,但他好像也没怎么听进去,苏家只能多派些人手看着他,免得不注意让他寻了死。”

    苏杭仁说着深深看一眼霍烨,继续道,“那时,苏家虽偏安一隅,也没到不和外界联系的程度,还时常会请戏班子来家中唱戏,我就总跟着生哥去听戏。”

    听戏?

    楚眠忽然想到,苏杭仁说自己不喜欢看歌剧,只喜欢听戏,而程碧城……擅青衣。

    “那个叫小乐楼的戏班子里有个打杂的老妇,面容如沟壑,丑陋无比,可却有一副好嗓子,唱起戏来令人如痴如醉,纵使我当时年幼,也觉得那是仙间神乐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苏杭仁的语气变得无比感慨,仿佛又回到年幼时光,“我就时常拉着生哥去找那老妇听曲,老妇也都次次唱与我们听,有次趁着无人,她还扮上戏服登上戏台唱了一曲《白蛇传》,怕吓着我们,她背对我们而唱,但那身段与唱功,我至今难忘。”

    陆家有人不耐烦,问道,“苏老,这和我们两家恩怨到底有什么关系,这生哥又是谁?”

    陆景慧摆摆手,示意大家先听下去。

    “生哥好像也痴迷进那戏曲中,常常去找那老妇,渐渐的与我话也多了些,也不寻死了。”

    苏杭仁道,“生哥说自己生来无母,父亲对他时好时坏,逼他练功,逼他统领一些人,逼他要仇恨别人……他说他最无忧的一段时间就是在苏家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楚眠已经明白了这老妇与生哥是谁。

    苏杭仁顿了几秒才继续道,“后来,苏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,一个戴蛇纹戒指、穿黑色斗篷的男人来寻生哥,家中长辈自然不交,他便当场用催眠术控制了苏家的一个下人,要他自尽于人前。”

    那一幕,苏杭仁毕生难忘。

    一个人竟生生地剖开自己,血流一地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震惊,到这会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。

    “没错,生哥就是九天与程碧城之子,九天前来苏家寻子,发现生哥衣服上的补丁格外熟悉,十分震动,当下就质问谁为他缝补。”

    苏杭仁捏了捏眉心,叹了一口气,道,“那会,生哥就猜到那丑陋老妇是谁,于是闭口不言,九天一怒之下命人封了苏家所有出口,要苏家把女人全部交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楚眠站在那里,只听安诗蓝在她耳边道,“天呐,还有这一段。”

    是啊。

    楚眠也没想到,当年还有这样一段。

    “想我苏家当年也是三大家族之一,就算隐世了那也有三千钉,九天行为触怒了家里长辈,两边便厮杀起来,苏家以机关绞杀九天手下许多人,却不料九天与其带来的手下都会催眠之术。”

    苏杭仁摇了摇头,“他们不断催眠家中人,逼他们自尽,当时我父亲见状,痛心疾首,只能答应让家中女眷全部出来。”

    苏杭仁到现在都记得那一日,苏家的天是黑的。

    家中女眷全走了出来,惊惶地聚在一起,九天用催眠术一个个逼问过去,但没人知道为生哥缝补衣服的是谁。

    九天走到那个丑陃的老妇前,见她身形佝偻,面容似烫伤又似刀伤结痂,眼睛都只剩下一点光亮,手抖不止,连催眠都懒得,只问她知不知道,那老妇称不知道。

    老妇一开口,他就惊到了,因为她那动听的嗓子竟已经成鸭嗓,难听得就像粗石擦过地面。

    老妇竟在事发前毒了自己的嗓子。

    查不到人,九天变得格外躁怒,转头就要去催眠自己的儿子,不惜一切代价逼问出来。

    可在他查问女眷的时候,生哥已经悄然离开,九天恨不得当场屠尽苏家,老妇站出来道,说她看到生哥往林子那边去了。

    九天自然前去追儿子,丛林如迷宫,进易出难,老妇自告奋勇为他领路。

    两人进了林子里以后,具体发生了什么,已经无人知道。

    生哥发现两人的时候,九天已经倒在草地上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也许九天认出了她,所以才着了老妇的道;也许没有,他只是觉得一个驼背老妇实在没什么攻击力,才会中招。

    生哥站在树上沉默地往下看,就见老妇跪坐在自己父亲的身前,犹如鹤皮的一双手握着一把木刺猛地往九天的心口扎下去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生哥没有动,他只是看着。

    鲜血从木刺周围蔓延出来,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妇的力量不够,木刺扎得并不够深,不足以致命。

    生哥沉默地看着老妇想用力刺下去,却双手抖得厉害,无法再深刺,蓦地,老妇扔了木刺,跪在地上痛苦地喊了出来。

    那如砂纸一般的声音很是难听,惊飞了林中的鸟雀。

    当时,苏杭仁站在家中都能听到那若有似无的喊声,他第一次对“绝望”两个字有了认知的样子。

    何谓绝望,便是老妇的喊声。

    没有一丝泣意,却令人跟着无望,仿佛天塌了下来。

    生哥在树上蹲了下来,他没有下去,只是安静地看着那老妇在那痛苦呐喊,好像五脏六腑都要喊破一样。

    最后,那老妇用木刺疯狂地在自己手腕上扎,扎出一个个血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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